纸落字殊

就……
嗑的杂且乱;不嗑的杂且乱

【蔡澜】梦蝶蝶梦,下

  伴随着一道耀眼的光,白色也散开了。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以为重新清晰的四周会代表着两人的苏醒,却不想眼前是另一片陌生的境地。

  

  澜再次不见了,剩她独自站在一个冰冷的斜坡上。瞬间湿透的衣裙黏住肌肤,潺潺的流水不断从她脚边淌过。方才的白光,不过是这瓢泼大雨中的一道闪电。

  

  而她脚下的斜坡,更像一个老旧金属建筑的顶部,以至于她分不清扑面来的腥气究竟是因为鲜血,还是脚下这块巨大铁板的铁锈?

  

  斜坡尽头垂直向下的铁壁并非去路,蔡文姬只得顺着坡往上爬。

  

  雨夸张地越来越大了。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被这雨打得东倒西歪,两鬓的发丝胡乱滑进嘴里,连想抬手捋开也有些费力。

  

  幸而她终于爬到了坡顶。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不由得松下一口气,方才去打量此间环境,放下的心再次冷的彻底。

  

  面前是一个三丈长的空洞。透过空洞隐隐绰绰可望见这个斜坡底端林立的铁柱和交错的铁网,闪电过处,底下相互厮杀的人间惨况和一地血红也看得清清楚楚。腥气漫天,既是铁锈,更是再也不能错认的血的气味。

  

  脚下这个铁做的庞然大物,与其说是建筑,不如说,这是个被用于恶意制造纷争的囚牢。

  

  澜说过他们都在彼此的记忆里,毫无疑问,那些麻木挥刀的人中,必然有一个是彼时的澜。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不敢去细究这个结论背后的意味,强压着身体的不适,意图找个方法进入这个巨大的牢笼。

  

  正此时,蔡文姬忽然觉得心头一颤。

  

  伴随着这个微妙的颤动,她意识到过去某一刻的记忆蔓延出了一个小小的分支,像藤萝上新开出的一朵花,虽然淹没在花海,但显然这枝藤萝已不同了。

  

  于是她的记忆也生出了新的可能,在那个独自抱着玉玺开始狂奔的夜晚,当她将被围堵进峭壁边缘的时候,举步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。

  

  她能感受到彼时的自己看着眼前陌生的澜,慌乱散去后的如释重负;也能感受到躲在他怀里时对方脚步的急促慌乱,还有被他阻拦在了耳畔的风、零散的月光、以及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的柔和春雨。

  

  她不再害怕身后的追兵,也不再害怕漆黑的密林,彼时孤独的逃奔,从陡崖跌进溪泉的一路漂流,都成了温暖的怀抱和美丽的夜景。

  

  所以那时的澜说——“男孩就是小时候的他,他已经,知道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将注意力移回面前的囚笼,她俯下身,借着闪电看见里头地面的雨水又红了许多,而那些站着的人中,许多已精疲力尽,却还是在尽力地挥动武器,以求活得更久。

  

  她可以救他们的,蔡文姬对她的治疗之术很有自信;可她知道她救不了他们,因为她左右不了规则。

  

  她在幼时层听过“禽狝计划”的流言,那时还是她义父的曹孟德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的疑问,说自己绝无这般残忍的计划。

  

  显然对方再一次骗了她,禽狝计划在她毫无知觉的地方展开并结束了,而澜,正是经历过这场计划的最终幸存者。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的目光还在搜寻,最终凭借那片标志性的蓝色围巾,在某个角落找到了躲在阴影中的澜。他似乎从不主动寻找目标,而是在对方意图向他进攻时先一步出手,干脆利落地收刀后迅速转移躲藏地,以致于旁人甚至不能察觉此间动静。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不得不承认——她的澜哥哥,确实是一个天生的刺客。

  

  而若不是基于此,两人甚至绝无见面的一日。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不由觉得心口有些酸胀。偏与这酸胀一起涌来的,是她的新记忆中,两人一起在河边烤着鱼看星星的欢愉。她被哽得难受,抬头抚住胸口才强喘了一口气。

  

  再低头时,牢笼中已寂静许多,空荡的场中只有一地横尸,唯独站着的两个人在博弈。

  

  一地的雨,飘荡的雨,顺着刀尖淌落的雨。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期望澜赢,此刻却不想为这场搏斗造成任何的不公平,只是伏在洞口看着两个身影数次交错又分离,直到有一个人永远定格在了那里。

  

  正此时,忽然有人从阴影中猝不及防冲出,向着未及收回鲨刃的澜冲去。

  

  “小心身后——!”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的身体比她的话更快地先一步跃进了牢顶的空洞。

  

  越来越清晰的画面中,正下方的澜一脚踢起一柄匕首穿透了冲出的人,而后抬起头望向她,还有些稚嫩的面庞神情麻木,只有眼中的杀意比一地血水还要浓厚。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毫不怀疑——落地的自己会变成一具尸体。

  

  然而她没有落地。

  

  有一道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身影接住了她,熟悉的蓝色围巾拂过她的面颊,那双漂亮的黑褐色丹凤眼中,是藏不住的担忧后怕、以及胆怯。

  

  将蔡文姬放下后那人便匆忙转过身,看向刚从禽狝计划中杀出一条血路的自己。对方看着来人与自己一样的面庞,露出笑容后转瞬消失在了原地。

  

  赶来的澜又深呼吸了几次,才敢蹲下身面对进入他此间记忆的蔡文姬,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所有思绪:“对不起。”

  

  不想面前的人也蹲下了身,逼迫他的目光滑进那两片翠绿色湖泊里:“大哥哥,为什么要说对不起?”

  

  因为记忆里的他差点伤害到了她?

  

  还是因为他想把这些丑陋的记忆都永远隐藏下去?

  

  澜不敢回答。

  

  “为什么上一轮记忆中我没有看到你?”

  

  澜再次转开了目光。

  

  他们的过去是截然不同的两面。

  

  即便她记忆中寻常不过的一次逛街,她笑着将糖葫芦分给其他孩子的举动便足够美好,足以叫生于泥垢的他自惭形秽。所以他只是躲在角落看了一路。

  

  这次他久久找不到她落在了记忆的哪里,也曾侥幸期盼过只是一个无事发生的训练日常,无聊到她不愿参与。却不想第一次心底波动,便看到她从禽狝计划的囚笼顶部的空洞中跌落。

  

  他最想忘掉的禽狝计划。

  

  在一次次噩梦中纠缠不休的禽狝计划。

  

  若说还有比让她看见那个杀人如麻的肆拾玖号更令他害怕的事,这时的自己会杀了她的。

  

  那个才从一百个同伴中厮杀出来的少年已经杀红了眼,他敢信任的东西只剩下手中的武器。长久的训练让他在那场计划中几乎没有受伤,那一双双永远没有合上的眼睛却成为了他永远散不去的梦魇,直到有人无视深渊握住他的手。

  

  澜的目光重新打量面前的女孩,确认她身上并没有一处受伤,重新舒下一口气:“小鬼,走吧?我们先回去。”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这次没有答应他的转移话题。

  

  她站起身将澜抱住,将面颊贴在他耳畔,手拍着他的背脊,像阿典小时候开导她一样:“澜哥哥,引导杀戮的人比经历杀戮的人更应该愧疚和受到他人唾弃,遭遇噩梦的人比制造噩梦的人更需要勇气走出去。所以以后,让文姬和你一起分担所有的困境,就像文姬和你分享快乐一样,好吗?”

  

  澜没有回答,他的整个胸腔因这稚嫩的童音一颤,这些话振聋发聩,需要他用尽全力才能将沸腾翻涌的情绪抑制下去。

  

  但是整个囚笼已经开始消散,光芒从顶部一寸寸占满了整片空地。他知道,它们已经替他回答了。

  

  ……

  

  蔡文姬再睁开眼的时候,终于看到了碧蓝的海波,有几束浅黄色的光映照天边云朵,一片日出前的景象。

  

  她将一直怀抱的玉玺放下,忙于查看澜的伤势,她没有注意到玉玺上闪动的微光。

  

  澜的呼吸已变得沉稳而绵长,她才要观察伤口的愈合情况,忽然意识到远处一直有细碎人声,蔡文姬闻声看去,船身西侧的海水尽头已看得见岸滩,印着“江东”的大旗正随风飘扬。

  

  忽然察觉到手被握住,蔡文姬收回目光低下头,见方才睁开眼睛的人看着她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。

  

  有橘色的光从澜的眼睛里漾开。

  

  在海下藏了一夜的太阳已经蹦出来了。

  

  

——完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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